酷 Japan

深夜食堂 • 孤獨的城市不寂寞

文 | 楊麗玲

在東京，我曾偶然走進深夜食堂。

那是在剛過去的冬天。

午後到高円寺找二手店閒晃，但原來寒冷的時候，逛街的慾望是會減低的。不到六點，還早，夜色已暗沈。本想著到超市大肆買入減價sashimi的，卻經過接近地鐵的一排不起眼的店鋪，在一家小店門前停下了腳步。

門上貼著寫了《深夜食堂》之安倍夜郎原畫展的海報。

因為好奇，也因為冷所以餓了，探頭探腦瞥了幾眼，剛營業的店內還沒有顧客，我才能鼓起勇氣推門而入。

直到後來回國在書架上看到擺了不知多久卻還沒讀的《深夜閒話》才知道，安倍先生早提過Kitchen Bar Noraya，這裡在2014年也辦過安倍夜郎的原畫展。

不，Noraya完全不似漫畫或電視劇里那種充滿昭和韻味的日式居酒屋。安倍先生說過，創作《深夜食堂》的初衷從來不是食物的療癒。

沒有像小林薰的刀疤大叔老闆，西式吧台小廚房，兩個年輕人一個掌廚一個調飲料裝啤酒招呼客人。和所有典型日本食肆一樣，空間不大，牆上掛著《深夜食堂》的原畫作，還有店內販售的幾款漫畫里的料理圖片。

我的日語不行，比手划腳指指點點，僅能意會也未必全然無法溝通。

先點杯圖畫上的香檳杯飲料，坐在吧台看著男生調制，應該是金桔蘇打雞尾酒吧，甜甜的清爽味道，慶幸運氣不錯沒點錯，我記得那晚最少喝了四杯。胡亂指著黑板上的餐牌，炸雞是居酒屋「基本款」，無論有沒有出現在漫畫里都是必點的安全選擇，無意中選了自家制芝士倒是出乎我意料。

開始陸續有人推門進來，看大家熱絡寒暄的樣子，應該都是熟客。臉上露出笑容互相祝賀，那日是他們放新年假的最後一夜。

隔壁工薪族模樣的中年男子，一直默默喝著啤酒，突然把紅色章魚香腸推到我面前，說著「dozo dozo」請我吃。我想起了日劇里沈默的黑幫大哥松重豐最愛吃章魚香腸。背對著我的是打扮時尚像OL的女人以及與她後來匯合的同伴，兩人和廚師眼鏡男聊得興起，我沒聽懂，卻感覺到溫暖的熱情。

小酒館裡空間不大，又都是當地人，大家開始對我產生好奇，嘗試和我聊天。這種情況，在日本時常發生在我身上，我還挺樂在其中的。

我說我是看見深夜食堂海報所以進來的。大伙兒聽了很訝異，看上去有幾分害羞的吧台男引著我就近欣賞安倍先生的原畫，重復說著「沒關係沒關係！」然後又指著畫又指向OL姐姐，意思好像是說「漫畫里的就是她」。女人得意地點點頭…誒！真的嗎？！哈哈哈哈，大家相視大笑。眼鏡廚師男也從廚房鑽出來從桌上拿起一疊深夜食堂紙杯墊送我不斷說著「儘管拿」…

拍了幾張照重新坐回吧台，點了一直想點的深夜食堂里的料理「炸火腿」，面衣厚而火腿薄，不是我想象中的味道，好吃到我至今念念不忘，總想著不知道展覽結束後的現在，這道菜還能不能在店裡吃得到。

突然有點明白，深夜食堂里的人們，是懷著怎樣的心情。

明明該是孤獨的，一個人喝著酒吃著平常不過的小菜，因為偶然遇上的陌生人，寂寞少了，酒喝完，夜深了，掰掰，走咯。其實也沒說過什麼，但胃暖暖的，心也暖暖的。

深夜食堂，不屬於很幸福的人。這是安倍夜郎說的，這樣的地方，過得幸福的人應該不會來。深夜食堂，是人生不如意時，可以尋得溫暖之處，讓人相信，就算束手無策，也總有出路。

世上不如意事十常八九是事實，安倍先生當然是明白人。

夢想當漫畫家卻直到41歲才出道，贏得新人獎之後辭了19年的廣告導演工作但作品沒人要。

《深夜食堂》，是他「起死回生的一擊」。

漫畫靈感源於桂雀三郎with滿腹Brothers一首名為《櫓串燒進行曲》里描繪的一家從半夜12點開到清晨的大阪小串燒店「櫓」，歌里說道「我住在大阪的高級住宅區京橋，那裡據說是大阪數一數二的超高級住宅區，但一大清早就有醉漢滿街亂跑…」按照安倍先生書上所寫，「櫓」已從京橋搬到寺田町而且也不再是深夜食堂。漫畫里的那些料理靈感，則來自新宿黃金街的花園五番街一家安倍先生常去的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