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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iting for Godot》 或許明日我們會吊在樹上

文 | 卓宜豐

看在眼裡,被誤視為枝椏上長出詭異的果實。
哪棵樹?不識趣的你或許會問。
A Willow?時節已逝,看不出何種灌木。倘若確是楊柳,能承受住一個人/二個人的重量否。即便在各種考量下,我們依舊無足輕重。
然而,明日之事,誰說得準?

或許一個作家最糟糕的下場就是變成經典。阿根廷小說家Jorge Luis Borges以幽默方式如此詮釋。那麼一部經典的下場又該如何?
我無法不悲從中來。說好是Tragicomedy in 2 Acts,我真心、無意、偽裝都得乾笑出聲。由一開始,為卸下一隻靴,Gogo苦痛中抱怨:Nothing to be done。
我們終究是無所作為。
以雜亂無章的脫序對話,一點一滴將無數有限的時日消逝殆盡,兩個傢伙,在潦倒與邋遢之間,等待著。(還飽經飢寒交迫,以及類似有所皈依之中的難以適從之苦。)
一個Godot。以法語原劇而言,60年,相等於一輩子匆匆而逝,不見其蹤。而今繼續等待。
藉以類似流浪者的身份,幾乎全世界的時間是他們的。The time has stopped 。有時,時與光是靜止的。但正如Pozzo 所言,看看天空吧。從上午十點鐘開始傾注紅與白之璀璨光芒,而後持續變淡,一點一滴地淡泊下去,碰,完結。它完全靜止。然而,在這道溫柔而平和的帷幕後面,黑夜疾馳而至並引爆在我們眼前,在最預想不到的時刻。

在一部看得似懂非懂的劇中,我們愈發企望從中探索什麼。那是人,最荒謬的本質吧。
當Gogo瞧見Didi沒有扣好褲襠並直接指出,一邊扣鈕的Didi一邊驚歎:
確實。千萬別忽略生命中的小事。
而後Gogo又回應:能期待什麼呢?你總是等至最後一刻。
The last moment⋯⋯Hope deferred maketh the something sick,who said that?
由「最後一刻」聯想到聖經中箴言章節13:12,Didi有感而發:
有時,我意識它始終會來的,而我內心充滿荒誕怪異的感覺。怎麼說呢?寬慰的同時,也感到驚恐。這是一種滑稽感。Nothing to be done。終究是什麼也改變不了。
那不過是諸如卸下一隻靴、扣好褲襠此類的事,何必暗喻人生。
在聒噪的人生與劇目當中,沈默是一種必須。在滑稽的笑、非理性的怒的交疊中,他們/我們沈默。
[沈默]
悲傷或許是無處不在的,但在熱鬧的話語中,它擅長將自己藏匿起來。任憑插曲是何種調調,它改變不了,最後一刻的來臨。

夜幕降臨之際,他們知道這一天的等待又是徒勞。
男孩會再度出現。他總是第一次來訪。他是這麼說的。他有一個brother。他是信使。
他會說:Godot 先生要我轉告,他今晚不來了。但明日,他一定來。

我們知道,我們在等什麼否?
他們在等Godot,或許他們並不熟識其長相、個性,甚至不清楚為何要等。
有那麼一個類似信仰的什麼,支撐著他們,與我們。或許。

那一輪蒼白,是沈默,也是無力。
悲嘆pale for weariness。像儀式。

Godot 先生是做什麼的?
He does nothing。
他什麼也沒做。

倘若,祂,是我們等待的,神。

祂,或許,創造了等待,祂降臨,的他們,與我們。

暫且圍繞「時刻」往下談,那…為take a leak而中途離場的Didi,錯失的到底是什麼?
Gogo 來我這裡。
Pozzo 做什麼?
Gogo 你過來看看就知道了。
Pozzo 你是要我站起來?
Gogo 快![Pozzo 走到Gogo 身邊,Gogo 指向前方]看!
Pozzo [戴好眼鏡]噢!
Gogo 沒了。
這時Didi歸隊。Gogo對他說:你錯過了。可惜。

文本不加注釋。我是非常喜歡這一細節的。看的劇由倫敦西區ABA製作呈現,Nick Devlin 與Patrick O’Donnell飾演這對難兄難弟。此劇極其忠於原著,我幾乎沒有不專注的時刻(自認是這樣,沒錯),卻漏看這一段。
呃⋯離奇。

對於我,或許,這就是——存在主義。愈想抓住卻還偏偏錯失。無論如何感受這一刻。看不看得到那抹暮色,不是重點

第一幕結束前,Gogo將靴子慎重地擺好,把它留在舞台正中央。可你總不能光著腳走路吧。Didi說。耶穌就走過。抵死回應搞得Didi氣急敗壞。耶穌,這跟耶穌有什麼關聯?你不會拿自己與耶穌相比吧!
我一直以來都在與衪相比。Gogo一副理所當然。
[觀眾/讀者只能尷尬無奈地笑翻,吧]

關於一條繩子,那不是開玩笑的。等著等著,如何打發時間?不能不想點玩的吧?來個把自己吊在樹上怎麼樣?
嘿,這就能讓我們直立起來啦!直立[勃起也!嗚呼]!
說真的,這兩檔事也絕對不是缺乏激情幹得出來的。以某種程度而言。而他們總缺少一條繩子。

Pozzo與Lucky突兀介入,最直觀聯想是主僕關係。但也引發問號、揣測與詮釋。神與民、父與子、靈與肉?從屬角色?是否在第二幕的回程中逆反?他們還是Pozzo與Lucky嗎?

沒有人知道。或許包括劇作家Samuel Beckett 本身。沒有客觀事實,唯有主觀感知。Period 。

We always find something to give us the impression we exist。
我們總能尋獲什麼,以讓自己感覺我們其實存在。

屬於人間的悲劇,其實也能好好笑。短短一截繩,經不起兩頭一扯。噢NO噢YES。

勃起是可以的,當然。That bit of a rope 不要隨身帶著,就好。

 

 

Published 26/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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