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物语 Nippon Life
这是个消费时代。
当英国消费者示威抗议廉价成衣品牌剥削第三世界廉价劳力时，我们才发现，即使是消费，在满足自我的虚荣心之余，也能选择更深层的意义。
产品是毫无生命的。
可是，仍然可以拥有温度。
购买了一件衬衫的日本女子坦言，能透过衬衫上的每一个纽扣感受到职人的制作诚意。这份感受让消费者与职人之间产生了联系。
这联系让消费者感受到了温度。
被尊重的温度。
我不认为山田敏夫以拯救日本成衣业为使命。
虽然在的短短14年间，在日本生产的成衣比例从50%下降到仅4%；虽然在巴黎的GUCCI旗舰店实习时，曾被同事一句“日本没有自己真正的品牌”（指的是日本的品牌都是中国制造的）而激发他后来创立Factelier，致力把日本职人制作的优质成衣推向世界。
一本黄页指南，一个手机和一个行李箱。30岁那年，山田敏夫一个人走遍日本各地搜寻。逐个逐个地联系各地区的工场，并实地了解运作以及生产，为的是找到能够让他满意的生产素质以及态度。
尊重品质的人不惜时间与方便去完成一件成品。诚如山田敏夫耗时耗精力地一步一步地觅寻能体现他所认定的优质成衣。
卷筒上的纱线等待染色。
该直接让整筒困在一起的纱线染色，还是把卷筒上的纱线先松开来一根根地染，然后才把纱线一根根地卷回卷筒？
以利润为考量的商人必然会以最省成本的方式为选择的基准。毫无疑问。
因此，当山田敏夫遇见一丝不苟地捍卫品质的职人时，眼中的喜悦显而易见。
他要找的，应该就是这样的温度。职人对待产品的那份炽热。这份炽热烧起了不妥协的精神。正如山田敏夫不辞劳苦地去寻找工场一样。想要传递给生产线另一端消费者的，也是这个温度。
走访过600多家工场，审阅过布料、纱线、原棉，甚至是所使用的肥料，从中找到了数十家合作伙伴，山田敏夫在2012年创立了Factelier，通过网店把工场成品直接销售给消费者。
是先有鸡，还是先有鸡蛋？
是先有了匠艺才有品牌，还是先有了品牌才有匠艺？
原本在西班牙马略卡岛生产的西班牙鞋子转移到中国生产后声称品质依然不变。当然，零售价格也没变。唯一变的是利润吧。
对商人来说，最重要的是这个了。
却也无疑地表示了西班牙不重视或根本没有所谓的职人，因为他们的“匠艺”可以轻易地被他人取代。
同样的，打着延续英国优质与传统为卖点的英国奢华风衣品牌，却在他国生产。能以廉价劳力、廉价技术轻易取代的“英国传统”究竟何以“优质”？
这些举止，让人很郁闷。
日本国内的成衣业难敌的并不是海外的廉价劳力，而是利润对于人心的诱惑。要求留守日本的成衣业以削减制作成本来迎战廉价劳力，其实是本末倒置的。
山田敏夫把匠艺放在第一位置，除了Factelier的商标外，工场的商标也印在成品上。原本隐形于品牌下、在整个生产过程中被置于卑微、被动角色的工场，被摆放在看得见的位置。
让人看见了，也就因此存在了。
的确。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优质的物品也是产于工场的，如同制作艺术品的工坊那般。
工场（Factory）+工坊(Atelier)=产品。
这也是Factelier想要传达的根本概念。高品质的成衣离不开工场。
工场才是成品的重心。
因此，以网店形式营运的Factelier除了在网站上呈现商品外，更让消费者看见工场的存在、看见幕后的职人以及其技术特点。
Factelier把工场视为合作伙伴，以协助完成成品的方式合作。不但共享所属权、共同分担风险，更让工场自行设计与定价。
山田敏夫颠覆了品牌定价的传统模式。
为了削减营运成本，Factelier只做网络销售，通过仅供体验的实体店和快闪店，让消费者体验了成品后在店里上网订购，由仓库直接把货品寄给消费者。
省去了中介成本，山田敏夫让更多的利润回流到生产链中下游的工场手里。
协助摆脱零售价格的支配，让工场更用心、更专心地继续制作优质的成品。
这样的经营模式，也只能由看见品质、重视品质的人才想得到。
平民价潮流当道。不管是伦敦还是小红点，Uniqlo无所不在。
很多时候不假思索地购买，纯粹只是因为价格太吸引人。并不全然为了产品本身。对所购得的产品也是掉以轻心，弃之不觉可惜的态度。
一次性使用的心态便是由此而来。
购买产品，却不是因为产品本身；制作产品，却也不是为了产品本身，而是为了最低的成本价；售卖产品给消费者，目标却是盈利。
徒然地消耗了大量的地球资源。
制作女性高质T-恤的TFC厂长森茂树不敢小看每一件成品，总是细心地制作、反复地检查。对他来说，大部分顾客只购买一件T恤。如果那唯一的成衣出现品质问题，就会永久地丢失一名顾客。
对消费者、对资源的尊重就是这样子的。
心细的消费者肯定感受得到，也会因而回馈那份尊重。
这是个循环。
因此，对于职人的匠艺，山田敏夫从不吝啬。除了在网站上大篇幅介绍外，也为定期为顾客组团到工场去体验物品的生产过程，去目睹职人一针一针地把领子接上领口的事实。这个体验，赋予了物品生命，更让消费者看见了职人的存在。
诚如其中一名购买了Factelier开司米围巾的女顾客坦言，这份与人的联系，让她感到愉悦。有的顾客特别在意收到随同订购物品所寄来的工场和山田敏夫的亲笔信。
物品与人的联系所延伸的温度让消费者对待物品时恭恭敬敬。
让我想起了用来刷抹茶的茶筅。原来，每一根细细的竹筅都是由职人在竹块上一刀一刀地削开而成的。这一发现，让我对茶筅肃然起敬。正因为这份敬意，也让我觉得用淘宝的价格购买茶筅是残忍的。那是在贬低职人以及物品的价值。
所以Factelier不折价、所定的价格，反映的是职人的匠艺。
与此同时，也不追求华丽却短暂的时尚，而是达到优质、耐用的timeless。因此，工场所设计出的款式都以精简、易搭为主。
尊重，应该是双向的。
不过，我也有输给虚荣心的时候。购买了把西班牙工人挤出生产线的所谓西班牙品牌的鞋子。我承认，会有心虚的时候。时尚，真的那么重要吗？它让人变得更像人，却也可以让人变得更不像人。
想要当个怎样的消费者，其实是有所选择的。
Photo Source: Factelier 官网
Published: 21/08/20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