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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混音带2020|My Mixtape 2020

文 | 卓宜丰

SIDE A

{Intro}
They have no song, the sedges dry,
And still they sing.

它们没有歌,那些莎茢草已经凋萎了,
而它们仍旧唱着。

⋯⋯⋯⋯
1

在缺乏真实感的2020,听着乐观豁达的《How Lucky》,总是无法忍住眼泪,感觉超逊的。由John Prine数着一二、一二开始,我何尝不知是感情用事。走失的时光有什么值得悔恨的。在Bronzed Admiration in the Blind Spot of Regret。John Prine是做好准备的。我深信。那不是突如其来的终结。专辑《The Tree of Forgiveness》(2018年)谈及天堂、救赎与宽恕,可为有力呈堂证供。抱歉的,反倒是Kurt Vile仅能成为在不为所动现实中继续挣扎的继承者。

There was all these things that I don’t think I remember
(发生过的这些那些事我不认为自己还记得起来)
Hey, how lucky can one man get
(到底还能有多幸运)

时光把John Prine减至尘土。任何人终将尘土。在最后时光,我们感受到的是什么。音乐还能伴随左右。忘的尽管忘着。千万不要再记起。
有吧。终究是有天堂的。我彷佛听见Prine的赞叹。团聚了喔。与阔别的父母,想念的人。怎么说,我还是一个彻底的Agnostic吧。然而,我希望是这样。试问,叼着九英里长的香烟吞云吐雾,感觉如何呢?Hey, how lucky can one man get。

 

2

17年前的午后,读着Johnny Cash与世长辞的寂寥那么深刻。或许精神尚在,也没什么值得遗憾的。一直有歌与我们同在。《To June This Morning》虽然不是熟悉JC本尊的嗓音,却让人沉浸在John与June静谧晨光的甜蜜温馨中。这首歌收录于《Johnny Cash: Forever Words Expanded》专辑中,是众音乐人对Cash遗留下尚未谱成曲的歌词、诗歌或信帖的诠释。发起人是儿子John Carter Cash。刚好这首《To June This Morning》保留住的一刻——1970年2月2日七时晨,儿子尚未出世,在经已8个月的母胎里。Johnny起身早,感受着时与光的破晓,冷峻与情热的转移,冲好咖啡,听到了脚步声。正是June踏下位于Old Hickory Lake住家的台阶。

有这么一段插曲。音乐人Ruston Kelly应邀与John Carter Cash会面,对方告知此企划,并查询其参与之意愿,他透露:

「当我正值青少年时期,我无意间发现你爸写给你母亲的一些文字,我就开始为那些文字谱曲⋯⋯」所言的正是这首《To June This Morning》。十几年后,我们听见Ruston Kelly与妻Kacey Musgraves 柔和婉约的合唱。

 

3

在白灼之光照耀的午后,世界经已结束了吧。倘若和我一样,感觉末世感一直没有随着时间的演进而消逝,这首《Dance and Sing》或许也是人生主题曲吧。
Got to keep on going like it ain’t the end(必须继续往前进,彷如一切还尚未结束)。是秉持着某个信念吗?以为什么尚能得救。
是好的。还能给我一个high five,在还举得起手之际。在击掌还能感觉有温度。有声响的一刻。此一刻。passing through time。会流向河流的黑洞。大概也所幸如此。
谁,想停留于一刻的,幸与不幸之中。就此凝固。
所有人。
的悲剧。
或许正是如此。

I read God is dead(我读到上帝已死)
I shed sone tears for Him(我为祂而流下眼泪)
But I swear on his grave(然而我在祂坟前发誓)
I will never do it again(我再也不会了)

这是Bright Eyes的义无反顾,反叛与倾斜。
我只想厚颜无耻地附议。
I will grieve what I’ve lost(我会为所逝的事物悼念)。或许那是解救我的善感。与悲愤。我不该视之为理所当然。我也仅能在时光的浮沉之中载歌载舞。以这个掩饰内心的恐惧。继续。生存下去。
直到~
直到~

Cause now all I can do(而我现今能做的)
Is dance on through(正是跳着穿越为止)
And sing(也一并随之唱和)

手舞足蹈至死方休。
那是我最后还能抓得住的救命稻草。
在滑向暗黑的深渊之前。
终结。也太单纯了吧。有谁相信?只因有爱。
然而,还有什么能信否。

4

在暴烈摇滚遗弃这个世界之前,Big Thief 以逻辑非式的否定句一一探寻一片或不可抵达的土壤。反其道,以否定成全一个完整。知其不可,直往矣。Not这,Nor那。乍听即吓一跳。更迭式摇滚与愤怒,一发不可收拾,现今唯有不合时宜/无所适从的宣泄,才足以畅快人心。极似一首吊念的诗。为消逝的局部,勾勒一个完整。无缺,或许。这首《Not》也是对否定普世价值的现今现象的一种反讽吗?我还是别想太多。听完最后一句歌词,尚未意会其所拒绝世界的什么,继续迷失于Adrianne Lenker约2分50秒狂野驰骋的电音吉他中,完全没有收敛之意。

It’s not the open weaving(不是开放组织)
Nor the furnace glow(非炉火之光)
Nor the blood of you bleeding(亦非你流淌的血)
As you try to let go(当你试着放开之际)
⋯⋯⋯⋯
Not the meat of your tight (不是你的大腿肉)
Nor your spine tattoo(非你背脊的紋身)

5

以睡眠瘫痪症谱写一曲,当世间被迫停顿下来。Lenker说:
「当我在一个月内适应入住的小屋,我与这个空间慢慢地连结起来。这个一房小屋感觉是木吉他的内部共鸣结构,听着音符在空间中回响是如此愉悦的事。」
所以,在半梦半醒间与丧尸女共存,差点儿亲吻她的发丝也是浪漫的事喔。原来,这个虚空,about emptiness,或许我们都搞错了。重新省视而后再出发。听见鸟鸣与风铃。还听见自己否,在这首既轻忽灿漫又诡异迷人的《Zombie Girl》。这是甜滋与忧郁的什么。Something kinda sweet and blue。我们很快又会醒在汲汲营营的路途上。希望不要。汲汲营营那部分。

6

或许每个人的沉郁与孤独都具有虚张声势的嫌疑。然而Nick Cave悲戚色彩的溢于言表,在电影、音乐中显露无遗,还是让人难以招架。《Idiot Prayer: Nick Cave Alone at Alexandra Palace》于2020年7月23日作为线上串流的一场音乐会,Cave在伦敦亚历山德拉宫偌大空间,一个人弹着钢琴唱着歌。Cave的作品难以Easy Listening的柔顺悦耳概括,单凭一台钢琴独奏却呈现出深邃的孤寂。以《Sad Waters》为例,一开始淙淙琴声即嵌入人心,听着玛丽的事迹,彷佛是不可遗忘的青春印记。「欲让歌曲变为真实,就必须认证每份爱所潜藏的痛苦。」Cave曾经这么说过。

所以,甜蜜的爱恋犹如牢笼——

And then I ran my tin-cup heart along(然后我以我锡杯般的心脏紧沿着)
The prison of her ribs(她肋骨的囚所)

而一则则爱恋中的意象也沾染着些许伤逝的色彩——

Mary in the shallows laughing(玛丽在浅滩笑着)
Over where the carp dart(位于鲤鱼飞舞之处)
Spooked by the new shadows that she cast(被她所投射的新的阴影惊吓)
Across these sad waters and across my heart(穿过这些悲伤之水,穿过我的心)

 

SIDE B

1

年轻创作人当中,近期以Phoebe Bridgers最崭露头角。能以其抗衡,除Florist乐队的Emily Sprague之外,我脑海浮现不出任何其他名字。从17年《Stranger in the Alps》至现今《Punisher》挥洒出实力与才华,新一代音乐人几乎望其项背。或许我更执迷于前作直觉式澄净的忧郁,一曲《Halloween》却为专辑《Punisher》扳回一城。这首表面在写万圣节的歌,由残酷的黑色幽默开始——

I hate living by the hospital(我讨厌住在医院旁边)
The sirens go all night(警报声整晚在响)
I used to joke that if they woke you up(我曾开玩笑说如果它们把你吵醒)Somebody better be dying(最好是有人要死了)

会开这种玩笑的人,哪天恋情出现问题,也别祈求别人同情噢。这首歌写的正是一段触礁的恋人关系。

Sick of the questions I keep asking you(厌倦了我一直问你的问题)
They make you live in the past(它们让你活在过往之中)
But I can count on you to tell me the truth(但我总能信任你告知我真相)
When you’ve been drinking, and wearing a mask(当你喝着酒,又戴着面具的时候)

最后。在万圣节——我们怎样都可以。什么事都有最后的机会。你可以成为你想成为的,而我会是你想要的。我的样子。
就算。谨此一天。

2

以说唱蓝调的方式呈现,《Takin’ Gig Economy Blues》先来一段说唱蓝调的闪历史——说唱蓝调可不是真正的蓝调。它不过是一个简单的三和弦进行曲,配以局促的押韵词组⋯⋯由Woody Guthrie、Pete Seeger和Bob Dylan等人使其受落,但真正的创始人是Christopher Allen Bouchillon,于1927年将此曲式创造出来。据说因其唱腔不堪入耳,制作人才会建议「不如你就用说的吧。」

「这大概也适用于我吧」带着自我调侃的幽默,Mathias Kom半严肃地说。「如果你搞不清楚自己在干嘛,就装蒜一直说到底为止。」

以不合时宜的形式说着(唱着)这个时代应运而生的零工经济。那是久违的罐头笑声吗?诙谐轻松地说着(唱着)。当然不可放过gig的双关——

So the gig economy is the economy for me(所以零工经济最适合我了)
And honestly who doesn’t like a gig(说实话,有谁会不喜欢零工(音乐会)呢?)
I’ll volunteer to work the door(我自愿当门卫)
I think I’ve seen this band before(我想我以前见过这支乐队)
They’ve been at it for a while it’s weird that they never did get big(他们已经组团一段时间了,奇怪的是却一直没有成名)

一把吉他伴奏,轻快说唱,竟能急转直下,说到伤心处——

Now I’m biking around delivering kebabs
It’s almost kind of a job
I mean at least I can set my own hours
And you know, with all the cycling I’m really losing a lot of weight
But sometimes I find myself just sitting on the curb and bursting into tears for no reason at all
But at least I can set my own hours
Wait…Did I say that part already

(现在我骑着自行车到处快递烤肉串
这几乎是一种工作
我的意思是,至少我可以设定我的个人时间
你知道的,一直骑着自行车,我也成功减重了
但有时我发现自己竟坐在路边毫无缘由地哭了起来
但至少我可以设定我的个人时间
等一等⋯我已经说过这部分了吗)

反正第一句已是领悟——Woe is me。悲哀正是自己啊!
说到伤心处,却完全有能力(也必须)不稍作停留。

(注:网络上找不到《Takin’ Gig Economy Blues》的视频,以同一张专辑的《Never Work》替代。虽然风格非常不一样,但同样是好听的歌曲。)

 

3

Bill Callahan毫无掩饰地把专辑称为《Gold Record》,或许是以惯常的反讽幽默,也可能是无可违心地坦荡以对。每一首歌都是一个任君诠释解读的精彩极短篇。他或许期望恰如其分地饰演好自己的角色,而每一角色却有其格格不入,令人深感荒谬之处。这无疑是一场场几乎让人吸取教诲般紧闭双眼聆听也会流下眼泪的玩笑。别误会。他的姿态没有一点轻浮,是一个十足严肃的音乐人。所以,处于专辑之首的歌曲《Pigeons》中,象征着平和与幸福的飞鸟在吃了婚礼的米饭后,在圣安东尼奥的某处爆炸,你也无需惊讶。反正他(或饰演的角色)劈头就是一句:

Hello, I’m Johnny Cash(你好,我是约翰尼卡什)

歌曲结束前,还来一段摸不清脑袋的——

Went to two atom from the Big Bang(从宇宙大爆炸来到两个原子之上)
Get back together with the old gang(与老战友们重归于好)
I dropped them at a fancy dancy boutique hotel(我把他们俩送到漂亮的精品旅馆)
And I drove off alone, but I’m not alone(而我独自开车离去,但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Sincerely, L Cohen(诚挚的,L 科恩)

这样也没有冒犯之意味噢。

完全没有。
唯有勾起无限思念与安慰吧。
说实在,Callahan,您也早已有了属于自己的位置。而这位您塑造的驾驶豪华轿车载着新婚男女的大叔,是这对新人自讨苦吃,没错,问您有什么建言。那怎会是直截能运用于日常的劝戒语呢。

Then I said when you are dating, you only see each other(然后我说当你们约会的时候,你们只看见彼此)
And the rest of us can go to hell (而其余的我们则可以下地狱)
But when you are married, you’re married to the whole wide world(但当你们结婚,你们却是和全世界结婚)
The rich, the poor(富人、穷人)
The sick and the well(病患和健康者)
The straights and the gays(异性恋者和同性恋者)
And the people who say we don’t use these terms these days(以及那些说我们已经不用这些用语的人)
The salt and the soil(盐和土壤)

对吧?司机大叔摇身一变成为婚姻的全权代表。为自己非常随性的提问深感后悔吧。真吃不消。

 

4

倘若unf*#k这一年是可行之举,或许你必须前往基韦斯特这座处于美国佛罗里达州最南部的岛屿。据Bob Dylan的描述,即便你失去理智,变得神智不清,也或许能在这座岛屿上将它寻回。
基韦斯特是通往纯真与洁净的门户钥匙。
当然,以字面意解读Dylan是你的一项选择之一。
岛屿的夏天开满九重葛。冬天是不知为何物的东西。感受阳光照射在皮肤上,吹拂的风有疗愈之效,简直就是光之国度嘛。对于身为赤道岛民的我,如此熟悉的气息,让我倍感无比诡异。
人们告诉我:“你实在很幸福。”我感到头晕目眩。这是热衰竭的症状之一。
我凭什么拒绝别人对我的钦羡。

我只能以“反讽”作为舒坦心绪的慰借。

Got my right hand high with thumb down(我高举右手,并将拇指朝下)
Such is life, such is happiness(这正是人生,这正是幸福)

这首名为《Key West(Philosopher Pirate)》的歌曲,括号中的Philosopher Pirate,我能姑且译为“哲人之盗”吗?在南部阳光普照一览无遗的岛屿,让鱼尾塘与兰花树带来出血性心脏病,走在已经呈现阴影的黑夜街道,尝试一点温柔。然后,还可以盗取哲学家的治学式,领悟攸关死亡的人生问题?
歌曲的开端提到McKinley,是美国25任总统吗?于1901年9月5日遭人暗杀,渐渐失去生命迹象(he was going down slow),于14日与世长辞。叙事者说,这是我从无线电台听来的。在同一张专辑中,Dylan竟然在创作中写到两位被刺杀的美国总统的死况?歌曲全长约14分钟的《Murder Most Foul》则确切叙述被枪击倒下的肯迪尼,以电台播出音乐、落下一连串乐手之名或渲染或干扰整个叙事进程。这是死亡正在墙面上的缘故吗「Death is on the wall」?

随着Dylan的絮叨,你怎么想也可以。

为爱与灵感从哲学家身上盗取,全神倾听海盗电台,那些从卢森堡与布达佩斯传送出来的非常清晰的无线信号,让叙事者深陷其中,反而看不清楚了。

是这样的。当你深爱着什么之际⋯⋯

从濒临死亡的境况急转至基韦斯特的光之华,一定是历经了什么。
非得真正认识死亡,说出忏悔之言,才有机会来到这个没有忧郁的岛屿?这并不存在于任何地方,是必须习得的心境?
或许,只是被勾勒出来的,天国。

而已。

 

 

5

匆匆廿载,二千年男过得如何。你是否又安全回到地表。人们还在吆喝么:Land。Damn It。Land。你说办不到。我希望你是可以的。

他们说搜寻二千年男,告诉他全新计划经已诞生。事实是——
非要你Give In不可。
Are You?
Giving In 二千年男。

准备好么。
OKAY。
他们至今还未能理解。
他们。
永远也不。可能理解
木钢琴响着响着。

你会否就此。
漂流。漂流
遗失地图遗失计划。控制键完全损坏。而后你,继续漂流。前行。
无所适从

一遍一遍。问着。会Give In否。

在我尚未来得及启齿:

务必请你——
绝。
不。
退。
让。
2000 man。

HAVE I NOT
GAVEN IN?

我听见你终于绝望的语气。

务必请你——
好好聆听《He’s Simple,He’s Dumb,He’s the Pilot(Piano Version)》(取自《The Sophtware Slump ⋯⋯on a wooden piano》)。

 

{Outro}

It is within my breast they sing,
As I pass by.
Within my breast they touch a string,
They wake a sigh.
There is but sound of sedges dry;
In me they sing.
——George Meredith 《Song in the Songless》

正当处于我胸膛,它们唱着,
在我路过之际。
于我胸膛,它们触动一根弦,
它们唤醒一个叹息。
然而唯有莎茢草凋萎的声音。
处于我之中,它们唱着。
——乔治梅瑞迪斯《无歌之歌》

 

 

Released on 31/12/2020

 

 

 

 

 

 

 

 

 

 

 

 

 

 

 

 

 

 

 

 

 

 

 

 

 

 

 

 

无需考虑有所指无所指。这首David Bowie与Queen的联合创作《Under Pressure》多年来无论迷惘不迷惘,我都会重复播放着。新版由Karen O与Willie Nelson重新诠释,少了原曲的激昂鼓舞,蒙上哀愁,或许以契合时局吧。这世代倘若创造出这个论调的歌曲,大概会被批虚假造作。
如今听来,那个我成长的时代或许不太坏。This is Our Last Dance。
最后一支舞喔。殆尽吧。
不要留恋。
在这里做最后的割舍。
有能留存的。
什么。
我相信。

It’s the terror of knowing what the world is about。(能够确知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是如此恐怖的事)
如果什么蒙蔽了双眼。你就继续。有些事物,I can’t unsee。
那个午后的具体我已经忘掉。空气中却还漂浮着学运的残渣。
时代余孽,好好做一回。记住。革了许多人命,被时光洗涤一空的血液。

必须有光照耀。And love dares you to care for。The people on the edge of the night (而爱让你勇于关怀。徘徊在暗夜边缘的人)。即便我认定世界有其运行的定律。我们唔该。失去。有所信的。
谨以此曲向继续勇于走上街头的人们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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