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片《THIS MUCH I KNOW TO BE TRUE》借以对执政者与魔鬼的一番说辞作为起始。这是世界或许还容得下的黑色幽默:
我听取执政者的忠告……
FUCK,你称它什么?
重新培训.…..
我重新接受培训成为一名陶艺家。因为作为一名音乐人,一名巡回演出的歌手,已经再也行不通。令我的经纪人震惊,我现在已被培训为陶艺家。
于是CAVE 把诉说着魔鬼生平的18个陶艺作品逐一介绍出来。历经童贞、梦想、初恋、战役、杀戮、结婚、殉祭、悔恨、孤绝、冥思、衰老,与世界跳完最后一支独舞,最终以弃置某处的尸骸作为终结。所幸有一男孩蹲下来并伸出手,对魔鬼以示宽恕。音乐缓缓响起,转入CAVE与ELLIS的演奏:
Once there was a song, the song yearned to be sung
(曾经有一首歌,这首歌企望被传唱)
蕴酿至:
Peace will come, and peace will come, and peace will come in time
Time will come, and time will come, a time will come for us
(平和将至,平和将至,平和终将及时而至)
(时刻将至,时刻将至,这个时刻将为/力逮我们而至)
不可能不为之动容。
由ANDREW DOMINIK执导的纪实音乐电影,看CAVE与ELLIS以互动形式创作出一首首寻求内在平和的歌,这或许是纾缓现世悲痛的一种解药。英格兰西南区域布里斯托的一座废弃工厂,成为一个四壁老旧剥落,高窗透着日光的简单舞台。两台摄影机犹如行星绕着运行轨道,记录着唯有专属这个诡异世代迸发出的璀璨与暗黑。
2015年的丧子之痛挥之不去,占据CAVE的音乐与影像中。所以,听CAVE 的音乐,看CAVE 的纪实片,是置身于GRIEF时空中,或预备终将毫无疑问地置身其中。
GHOSTEEN从构词上已无法不让人联想到15岁消逝的ARTHER。
死亡从此如影随形。
由此我们启程吧。
(Here we go)
月光照亮着的男人就这样,提着手提箱,路途中前行。世事的崩坏往往由他的内心开始。他轻吻妳的身体,然后离开。留下妳沉睡的躯体。环绕妳的微笑,蜷缩着、梦想着。
妳的微笑。
(There goes the moonlit man
Got a suitcase in his hand
He’s moving on down the road
Things tend to fall apart starting with his heart
He kisses you lightly and he leaves
Leaves your sleeping body
Curled and dreaming around your smile, your smile)
艰难又如何。经已前行至此,无法折返,无从放弃。唯有。唯有踽踽独行,并领受着随之而来的悲痛:
我现在诉说的是爱
爱的光芒是怎样黯淡下来的
妳在后面的房间清洗着他的衣物
爱无非是这样,你知道的,正如潮汐流淌
而过往以激烈
暗流从不肯放过我们
从不肯放过妳
(I’m speaking about love now
And how the lights of love go down
You’re in the back room washing his clothes
Love’s like that, you know, it’s like a tidal flow
And the past with its fierce undertow won’t ever let us go
Won’t ever let you go)
然而我们也不必过度绝望,CAVE的结语或许是这样的:
爱着你无法握于掌心的东西并没有错
妳坐在床沿,一边抽烟一边摇头
是的,爱着连站都站不稳无法成立的东西并没有错
(There’s nothing wrong with loving something you can’t hold in your hand
You’re sitting on the edge of the bed, smoking and shaking your head
Well there’s nothing wrong with loving things that cannot even stand)
当世界仅剩无从掌握、难以成立的东西值得我们去爱……沈溺至此当然无法从苦痛的轮回中解脱。于是继续沦落CAVE也有的,一个荷活李。
马里布起火燃烧,野生动物逃至沙滩,观望着波澜壮阔的海。与CAVE的描述迥异,我的这一刻是静默的。所有的挣扎与纷扰经已失去意义。仅剩下等待。
等待。
OUR TIME TO COME
一场激火与海潮的联结。
阻隔的生命是卑微的。
终将卑微。
在将近10分钟之际,吉萨的婴孩死了。她跑到山中祈求佛陀救济。慈悲者给予受难者布置一个(不变的)任务:到村庄尚未有人逝世的人家收集芥菜籽。
随着时光转移,年少身而为人的悲愤是应该留存、激化,抑或渐渐消弭中?
是我。误解。无关乎谁的教诲。凭我们的慧根,还是以肉身心灵沈痛领受一遍一遍。直至觉悟。
或许,有一天,我们。终将了然于胸。
EVERYBODY’S LOSING SOMEONE (所有人都在失去某人)
悲痛才是这个世界的普世基准,足以将我们联结起来。
CAVE通过THE RED HAND FILES让世间的任何人向他提出任何疑问。
ALLISON问道:
我的兄长大卫两年前离世,当时只有24,我19。感觉每个人都在继续前行,遗忘了他。我害怕放下我的愤怒。如果没有愤怒,我就不知道自己是谁怎么办?这么久以来,我的悲痛一直是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燃烧着的GRIEF是ALLISON活生生的明证。怎能?就此放下。
那或许也是沙林杰一直遍寻不获答案的议题。
回复比利,CAVE是这么说的:
投函至红手档案的大部分信件的各种形式当中,基本上都在问同一个问题。
你的问题。
我如何应对这看似无法掌控的人生?
这个问题往往伴随着背叛、愤怒、怨恨,以及绝望。事实上,我们都在险峻中活着,处于备受伤损的状态,走在祸患困苦的边缘。你已经发现,将你生活中的秩序与混乱分开的帷幕极其薄细。这是每个人都无可幸免於存在中的普遍性真相。在某个时间点,我们会发现人生是无法掌控的。从来不曾,永远不会。但我们并非没有能力。我们总有自由意志以应对生活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各种选择。你可以崩溃,沈陷下去。你可以让不幸把你变得坚硬、愤世嫉俗。或者你可以朝着提供给你的契机前进。那是改变和更新。下一个最佳行动总是呈现在你面前,比利。寻找它并为之趋近。这是给予我们变幻无常的人生最终极的反抗。
戴着氧气管的MARIANNE FAITHFULL 以嘉宾身分出现,念出MAY SARTON名为《PRAYER BEFORE WORK》的诗:
Great one, austere,
By whose intent the distant star
Holds its course clear,
Now make this spirit soar
Give it that ease.
Out of the absolute
Abstracted grief, comfortless, mute,
Sound the clear note,
Pure, piercing as the flute:
Give it precision.
Austere, great one,
By whose grace the inalterable song
May still be wrested from
The corrupt lung:
Give it strict form.
伟大的,严谨,
任凭其意念那遥远之星
遵循着明确的轨迹。
现在让这精神翱翔
赋予那份闲适。
从绝对中出来
抽象的悲痛,没有慰借,没有声息,
发出响亮的音符。
纯净,犹如长笛一样刺耳,
赋予精准性。
严谨,伟大的,
任凭其恩典,那不可的变更的歌
仍然可以从
腐败的肺部:
赋予严格的形式。
这首诗而后被ELLIS以电音处理,被剪贴、BLACKMASK 蕴藏于歌曲《GALLEON SHIP》之中。在远航之际,或许必须把被藏匿着的什么寻找出来。
There are some people trying to find out who
There are some people trying to find out why
There’s some people who aren’t trying to find anything
有些人试图找寻谁
有些人试图找寻为什么
有些人并无试图找寻任何事物
到底如何抉择,让活着的经验来告知。
我们是否活在上帝之手可触及之处。
奋力游向河流中央水深之处,并暂且留待。
带着神秘氛围的宣泄式音乐由《HAND OF GOD》与《WHITE ELEPHANT》推演至巅峰。
一名抗议者以膝盖压挤雕像的颈部
雕像说:我无法呼吸
抗议者说:现在你了解那种感受
然后将它踢入海中
(A protester kneels on the neck of a statue
The statue says, “I can’t breathe”
The protester says, “Now you know how it feels”
And he kicks it into the sea)
愤怒铸成,愤怒。残暴铸成,残暴。悔恨铸成,悔恨。杀戮铸成,杀戮。征战、灾害、瘟疫、无知、欲望、不觉醒…….
铸成
现世。
I”LL SHOOT YOU IN THE FUCKING FACE
IF YOU THINK OF COMING AROUND HERE
赶快。躲回自己的山洞。
《WHITE ELEPHANT》的暴戾终将转为谐和的唱诗歌吟。总有否极?而后泰来?
世间所有事情经已发生。我们还能怎么样?
SUCH THINGS SHOULD NEVER HAPPEN BUT WE DIE
(这类事情从来不该发生,然而我们都死了)
NICK CAVE创作的圣诗,大概并不是要赞颂谁。也有不以特定的神为对象的祷告(参见RHF ISSUE #92/ APRIL 2020)。那或许是向自己对被认定的神或信仰背弃的一种笃定与虔诚的告诫。对着无能为力、无法仰赖的什么,或者也在潜入不断幽深的内在,企望与一股抗衡世界的平和相遇。
放眼世界,足以归属这个范畴的事件,历来不计其数。落入低谷之际,还可能有更绝望的事情迎面而来。如果有半点余裕,或许可以试着听一听NICK CAVE,读一读THE RED HAND FILES。
PUBLISHED 17/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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