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时光以规律的刻度流淌,不受时代与世界的左右。这是一部长达190分钟的剧情片。
我停留在某个阶段,还会为以下的电影桥段而难过。
男:你应该听从你的心。
女:我的心?最后一次听见它说话是什么时候?
他们邂逅在林间。学成归乡的Sinan遇见一直待在家园的Hatice。人世间有许多美丽事物,看似这么近,却是那么远。
女说。 比如什么?
男问。 繁华的街、微风环抱的山丘、夏夜、远航的船帆….. 那些我都看过。它们,其实没什么。 嗯嗯。
处在分岔口的男女,有欲言又止的疑虑。
他们说着、笑着、也哭着。随风起树动。
哪?不是彷徨处。 黄金底下是否藏匿着毒蝎?那种东西无处不在,想当然耳。
即便不是宿命,而是人性软弱,那也是难以抵抗的。所以,使人偶然停驻的不期而遇改变不了什么。
大家终究往各自的路程前进。
Sinan有着对未来的迷惘。他完成一部小说,为出版事宜而四处奔走一再碰壁。 你写的是这个地方的故事? 和旅游有关? 这时代,谁和你谈文学?
Hatice 凭际遇嫁给一名商人。 你知道这些人那些人的落寞与——是下场吗?某个程度而言,那也掺杂着些许个人意愿而活着。没有完全这回事。
或许你也知道,自己的故事是怎么一回事。
在Sinan身上,看见我们选择Confront的逃避的。
电影中有一口井。Idris 以顽固个性,每逢周末勤勉而不知疲倦地挖掘下去。 干旱山区是没有地下水的。村民这么说。 他紧抓不放。 何止一口现实的干涸的井。
任由他吧。
Sinan的内心与外在似乎刻意保持和父亲的疏离感。那是撑起病态赌徒丰满形象的父亲,一张轻浮笑脸奉迎千疮百孔的人生。 有何风浪经不起。
萧瑟而冷峻的画面,对于我,是流动优美的景致。
不在其中领悟到的,或许是虚假也说不定。被时代紧咬不放,或让世界遗弃边缘。哪一种更为惨烈?我不可能知道。
有一幕,远处山坡一棵孤绝的枯树,一截绳子悬于枝丫,有个人躺着——眼见此景,Sinan 的第一反应竟是后退,逃离现场。 This harsh world。如此残酷的现实,怎不叫人逃避。而后又无法不面对。
我不想待在这里继续腐烂下去。这一句话中所涵盖的,是具个别性,抑或普遍性? 逃至何处才会不一样?
电影没有答案。 任何人也没有。
所以,Idris把一生耗费在课堂里。在某个时间点,他迷上赌博,输光所有钱。然后,退休之际隐居山间。
电影似乎赋予任何角色某种权力去审判父亲的形象,然而作为电影本身竟置于客观之处含蓄地抗拒这个方式。 身为人妻的女子也这么说。就算重来一次,说不定还是选择他。其他人在谈论金钱之云云,他不一样。
当伊玛目爬上苹果树采摘果实,Sinan调侃地说:你也抵受不住诱惑?而后引发一段宗教vs科学vs自由意志的思辨。
Sinan得理不饶人的姿态是大剌剌的。 既然冠上作家之名,Sinan也不能不炫点文采。他有一段独白是这样的: 当我们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为何直觉地感到伤怀?将之视为一种顿悟不是更好吗?我们的信仰是由我们创始的。我们应当相信别离,如同我们相信美丽与爱慕,并做好准备。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将破裂,并远离我们而去。 如此静谧的时光是短暂的,在下一刻总会迫不及待地爆裂开来。
适时撤退也是一种凯旋。针对那一口井,这是父亲后来的感悟。
许多事情我都忘了。遗忘也有它的价值。人有时候应该让自己浮在时光中,好的、坏的记忆会聚合、暗淡、融化。也有一些在时光中留下刻记,遗留下来的。
人生到最后到底剩下什么?这或许是父亲看见的。
关于野梨树,电影的最后端,父子在山雪间的一席话中终于提及:
子:你曾经和我说过野梨树的事。
父:当时学校对面就有一棵。
子:你知道吗?有时候,你、我、甚至祖父,都让我想起野梨树。
我们是如此格格不入、孤独与畸形。
一次一次,在于Sinan而言,是对决吧。
难以承受的故乡,无法实现的理想,不能不面对的家人,远去的初恋,虚伪的高官与商人……
依旧干涸的井,上边有一横梁,一截绳子就这样悬在那里。
在风雪中,你似乎听见绳子绞着的声音,看见那残酷的一幕……
现实的扭曲在我们看得见的世界,或许也在我们心中。
看完这部既漫长又短暂的电影,其实连野梨树长什么样子,还是一点概念也没有噢。
野梨树般的什么,正是我们,也是我们所面对的。或许。
Published 10/3/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