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人生，我的選擇。

我好像還是欠了解釋。

對於某些人，尤其那些一直讀我的東西的人。

我也不是完全沒有留下蛛絲馬跡就此離開我工作、生活很久很久的地方，明白我的人會諒解我透過文字的告別方式。

寫東西從來不是我的工作，那是對我來說像呼吸一樣自然的事情，只是幸運地，做這件事能讓我得到一定酬勞過日子。我不是那些熱血寫作人，念書時除了作業以外連一篇課外創作也沒有。

我離開大學之后的生活與所謂工作，是沒有劃分的。所有看到的聽到的，我都想寫出來。

怎麼開始的？當時畢業后沒什麼想做的，只是不想當教師，因為不相信這裡的教育制度。寫作，只是剛好、碰巧，我也沒求職，有人問我要不要應征，我就去了。當時的主編說在找電視記者，覺得我不適合，我也這麼覺得。幾個月之后再找我，說有空缺要不要來。

那時剛開始在打別的工，薪水真不錯，而且很悠閑。但心想寫東西好像挺有趣的，錢拿少一點兒沒關係吧，如果薪水給我$1800，讓我每個月可以還欠下的大學學貸、房貸、再負擔點家裡開銷等等等，勉強過得下去，就好了吧，對方真的“准准”給了我那個數目。

我當作是注定，也就順天命吧。

但我的算術真的很差，做了之后發現過活太勉強，試過口渴路過麥當勞看到Coke售價覺得太貴買不下手，也常在發薪前一周看到ATM隻有二位數而且還是低的那一端。我一次也沒想過換工作，就算來了多無謂的上級或者被各種人各種羞辱之類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在經過了十八年零九個月的這個時候，覺得是時候，重新開始。

旁人不解，追問我原因，我也說不清，雖然拼命擠出各種理由解答所有人的疑惑。

在一只腳踏上管理層青雲路之際，在全球經濟前景黯淡之際，放棄大企業尚算穩定且是人生至今一直在做的一件事……想干嘛？

沒有想。當時真的沒想。

只是覺得該這麼做。

玄一點說，大概就是聽到了自己心底的聲音。人生，總有那麼一刻。

我很難解釋這種感覺，這就跟你要我解釋怎會愛上一個人或怎樣突然不愛了一樣。

要說是什麼時候？可能是那個午后吧。還在熟悉的舊辦公室裡，一群外人走進來擾攘了一陣子匆匆離去，周圍一陣喧嘩，很吵。我站在有些距離的位置，看著，其實很關我事不知怎地我卻覺得事不關己，有點恍惚，其實剛剛的事情究竟有沒有發生還是隻是我的想象，我也不清楚，腦子裡感覺到不知是“鐺”還是“咣”一聲，好像被敲了一下。

唔，就這樣吧。自此未有動搖。

有點像人家形容的，人之將死，時間到了，會知道的。這段chapter，該結束了。

每個人到必要的時候自然就會知道該做什麼，雖然該怎麼做未必清楚。不知道的時候，就是還不到知道的時候。

這就叫命運。

Anyway我本來就是身在體制卻心在體制之外的人。不是裝清高，也不是刻意反叛，而是沒辦法。

我沒辦法做不是自己的自己。做不來。

不喜歡收電郵不喜歡回電郵不喜歡接電話不喜歡應酬不喜歡人多，去記者會一定坐在角落，很多人的時候一定沉默，訪問之前一定會惶恐﹔看戲一定坐在最前面因為這樣就看不到人，別人看到我不關我的事，我只是不太喜歡看到人，因為我實在不喜歡有人介入我和電影之間。

企業生存游戲權力斗爭，我一點興趣也沒有，虛名、權力甚至於金錢，我都覺得是短暫而虛幻的。某一天，全都會消失，該還回去的時候都得還回去。

表明去意時，管理層說：“你一定會舍不得，已經習慣了，你需要一個平台。”

那在網上寫好了，想看的人就看咯。我當時笑著回答。

也沒有野心勃勃要搞成網絡雜誌那麼復雜，但是既然做了不如朝著自己喜歡的方向去做吧。怎麼賺錢我沒在想，我真的不介意去打工或干點兒別的事來維持網站還有我自己的生活，我一直覺得24小時便利店的工作蠻適合自己的。

眷戀？沒有。只有在讀著讀者的電郵時，覺得非常非常非常抱歉，重要的事情說三遍。我反省懺悔著自己是否太傲慢自私，無視於這些年來默默讀我的東西的人的心情。

感受到有人在讀著，當自我懷疑的時候當覺得孤立無援的時候，是重要的。

有人留了電郵，有人在臉書找到我，我不知道怎麼找到的，但我很感恩。

我曾經寫過，只要還有一個人想看我的東西，或者我的東西可以讓一個人覺得說出了他／她心底想說的或者在某方面給了他／她一丁點安慰，對我來說寫作就還有意義。

反正我好像還想寫。

每個人一輩子都該找一件真正想做而做起來非常專注什麼也不會多想的事情，然后活在那個世界裡。

寫作和看戲，就是我的那個世界。

這篇有點長。但有些話真的想說。

就是這樣。

Published：15/12/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