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餘燼 致李奧納德柯恩

文 | 卓宜豐


“我們丑陋,然而我們有音樂。”~《切爾西旅店No.2》

 

人生不該輸給現實。待在小房間寫作的柯恩,應該只徜徉在靜謐而憂傷的詩中。33歲的他發出一種沈淀的聲音,創作出淡然哀傷的曲調,開始被人聽見,歌中記載著詩人的戀情與感悟。

縱使你可能對音樂與詩歌毫無興致,他一直在尋找的神秘和弦與生命餘燼,以各種形式傳遞著。

“Suzanne”單純婉約。“This Stranger Song”澹然清澄。“So Long Marianne”悠然惆悵。“Bird On the Wire”溢滿虧欠。那不是接二連三的勝利,無需任何歡慶與鼓舞。

深沉的密度還在加深噢。以編年的方式去聆聽柯恩,會發現這一點。當然,有一大半緣由是他煙抽得太猛了。

柯恩不屬于舞臺。在眾目之中,他會緊張得抖個不停。哪個才是必須對抗的真正現實?

當我們聽見“Hallelujah”和“Dance Me to the End of Love”,交錯著敘事與抒情,殘酷得有血腥與暴力。解讀的方式不再單純。贊頌語是與生命連結的橋樑,是否關乎宗教或性愛,又有何關係?隨你。最美的音樂在生死關頭,可否讓人優雅地舞到最后?在最慘烈的人間煉獄,彌補終將完結的命運。

對于禪修,柯恩當作是宗教以外參悟的修行,借以遠離俗世,脫離憂郁。后來,親信的經紀人將他的積蓄虧空,才再度使他重回舞臺。

或許這一次,從08至13年幾乎是連貫性地,他在舞臺上找到了一些什么,也說不定。

在柯恩的軀殼內,原本就住著一個蒼老的靈魂。慢,并非死亡正在操縱。慢,實質在他的血液中流淌。那是他對慢的半幽默注釋。

然而,柯恩是憂郁的。這個不難理解與想像。房間或許會被陽光照亮,但柯恩會墜入自己與世界的陰沉當中。

先讓我把神殿拆除。颶風卡特里納的毀滅性,在主觀意識下,是難以理喻的。由膜拜轉而憤慨,身處深淵的人民,禱告是毫無價值的,就先讓我把神殿拆除。幾乎毫無緣由的大規模慘劇一直在發生。柯恩在創作中尋找——沒有答案,唯有,不可不宣洩的悲痛。疑神是他的叛逆。

他的創作靈感還在乍現,身軀卻一點一點孱弱。2012年,柯恩寫給自己的歌,一開始就直接說:

I love to speak with Leonard(我愛和李奧納德對談)。

一點也不隱晦。并調侃自己是個住在西裝服中的懶雜種。但真正是在為死亡做好準備。

對抗,是詩人的性格吧。一切都嚥下了,還能有什么詩可言?

終有一天卻必須氣定神閑地接受,這一鋪排。

他幾乎只是在呼氣,因而震動聲帶,發出低沉嘶啞的呢喃。就在耳邊。那么近,那么近。根本就是來自心底最粗獷最脆弱的murmur。

他會道出充滿睿智的話語,如圣賢、或目光遠大的智者。但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呃,充其量,只是費盡心思經營,終究短暫的容器。

這一句的原文是:

But a brief elaboration of a tube。到底真正指什么呢?有各種說法。我把tube姑且當作一種容器。而我們的軀殼原本就是暫時性的,卻被我們以夸張式呵護著。

他想寫一首情歌(其實已寫了很多很多首,每一首都有其位置),一曲攸關寬恕的頌歌,一本如何與失敗共處的指南。一聲穿越痛苦之上的哭泣,一個由奉獻而尋獲的療癒過程。然而這并不是我要他完成的事項。

是的,不帶傷痛、沒有負擔,迎向回家的路,足夠矣。

 

反正,詩歌是活著的證據,倘若生命盡情地燃燒,詩歌正是那餘燼。而今,他幻化成他生命的創造,飄忽在風中。

還非得將火焰熄滅才行,那正是柯恩生命終結前最后創作的專輯名稱:“You Want It Darker” (《你要使它更陰暗》)。面對陰森莫測的命運,倘若那正是祢的旨意,殘酷而淡定于佈置一個個終將枯萎的生命。以自己的方式,反抗,我們也僅能卑微地撒手于徒勞。

視~死如歸吧。詩人在超脫的禪的修煉當中,在世俗的負擔之下,曾如普通人生活著。要不然,怎能?寫出屬于凡塵的詩。在超脫與沈淪之間,翻滾。累了,也很想躺下來,休息一輩子。

 

 

Published: 7/12/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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