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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nchester By The Sea》哀莫大於心死

文 | 楊麗玲

如果奧斯卡還剩下一點公信力的話,最佳男主角一定要頒給Casey Affleck。雖然我也喜歡《Captain Fantastic》的Viggo Mortensen。

電影能在新加坡上映,我已經很安慰,也慶幸看的人還是有的。可能是衝著奧斯卡來的吧。雖然那也只是一個小圈子遊戲。無論基於什麼原因,都不重要。

我不過希望,好的電影被看到。

被腦退化的超級大製作疲勞轟炸多時,偶爾就是這樣的作品,讓我明白自己究竟為什麼對電影這東西從無厭倦。

我也意外,邊看淚水竟然自顧自滑下臉頰,邊寫眼淚也不止,很誇張。不要問我為什麼那麼悲傷,近年來能讓我情緒無法自控的,也只有是枝裕和的《比海還深》。

我一直很喜歡很喜歡Casey Affleck,甚至可以因為Casey,對Ben Affleck和 Matt Damon寬容,在《Superman V Batman》和《長城》之後也沒太瞧不起他倆。親哥哥Ben和待他如弟弟的Matt不只對他好而且還是真心欣賞這個弟弟。《Manchester》原本是Matt主導的電影計劃,自己演不了,指定一定要Casey來演。

我常說電影本身也有屬於自己的命運。好與壞,早注定。如果演的是Matt Damon……

就這樣,活得窘迫的一個欠債導演Kenneth Lonergan和一個在好萊塢體制內多年來掙扎求存的天才演員Casey Affleck,共同創造了一部讓人看了無力的電影。

唯有失意人真正明白失意人的心境。

故事簡單得不得了。我們的人生故事,自己過起來總覺得複雜艱難,但當別人問起,很可能三言兩語已講完。想想,真的沒什麼。

開場,你會看到一個男人的日常,白天干著清潔維修的工作,晚上一個人去pub喝酒。他相當沈默,待人冷漠,不太友善,動輒口出F字「找架吵」,看似典型一事無成的平庸loser,卻有些地方好像不太對勁兒。某日接到電話,哥哥病危,趕回家鄉為時已晚,連最後一面也沒見到,然後毫無心理準備地,成了16歲侄兒的監護人……

現在與過去,生活與記憶,交錯呈現,拼湊出人生真相。

他曾經是個有妻子和三個孩子的普通男人。

一場意外,釀成慘劇。悲痛無法跨越,人生從此停滯。

對警察敘述事件發生的經過,情緒比想象中平靜。但轉瞬間,突然失控欲自我了斷。

一切源於他的無心之失,沒有太多人當面苛責他,大家甚至不忍心提起。投來異樣的眼光在所難免,總見大家相互交換眼神,啊,就是他,那個Lee。The Lee。他在的時候,空氣中有一股戰戰兢兢的緊繃氛圍,大家好像深怕什麼被挑起。

他沒法面對過去的人與事,大家其實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都說女人比男人無情。妻子多年後重過新生活,再次獲得幸福,噢,才發現,痛苦的不只是自己,也還有他,悔恨當初不該對他如此殘酷。Michelle Williams戲份很少,但戲末那幾分鐘對Casey衝擊的告白,看了很讓人心碎。

There’s nothing there。Casey Affleck如此回應前妻。重復了一遍。可能也對自己說。

靈魂早已失去,只剩軀殼。

過去的,過不去。

他背負著傷痛和罪惡感,放逐式離開傷心地,活得猶如行屍走肉,又像是隨時會爆的地雷,與其說他在發洩滿腔憤怒,不如說他在踐踏自我。

房間櫃子上擺著3張照片,導演刻意避開只拍看到的人的神情,已經足夠。你知道他正殘忍地逼著自己面對,從沒忘記,也不准忘記。

人,求死也不容易。苟活,是最大的懲罰。

你以為哥哥去世,被迫重返家庭與少年侄兒共處,就能和過去和解重新開始?一般電影可能會拍成正面積極的勵志片,但《Manchester By The Sea》畢竟不同於好萊塢式那類感覺良好、討好大眾的煽情戲。

是誰說一定有closure,是誰以為最後一定能豁然開朗的。

是誰告訴你,只要活著就有希望的。

事實上,時間不會沖淡什麼,你不會get over,放不下就是放不下。放得下,或許還不夠痛苦,或許根本不不敢觸碰硬是把它埋在心底某處。你看侄兒面對喪父之痛,表面上若無其事,照舊和朋友玩band打球、夜夜左右逢源胡搞,但夜深人靜打開冰凍庫看見一盒盒的肉掉下來想起因為冬天未能即刻入葬如今屍體在大雪櫃里的爸爸情緒立即崩潰。

每個人,都藏起一處,很痛很痛的地方。

絕望的男人,除卻Casey Affleck,我想象不到還能是誰。

與世界維持距離,總是鬱鬱寡歡,但和Ryan Gosling那種用來顛倒眾生的憂鬱不太一樣。話不多,連表情也少,情感表達可能只透過一個凝視,偶爾僵硬的肢體語言彷彿被什麼重重地壓著,你知道他正拼了命地壓抑自己,壓得自己透不過氣甚至隨時會窒息。

劇終,是帶點希望的。雖然非常微弱。

必須等到死亡那一天,才能獲得解脫吧。雖然,他根本早已心死。

 

 

Published: 24/02/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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