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到旅遊目的,純粹只是為了要尋訪視覺畫面的美景而已,卻意外地讓當地的人組成了刻骨銘心的旅途風景的。
有點始料不及。因為踏入的是歐洲這個放大個體的西方地域。
自能讀懂小紅點的印刷媒體以來,媒體筆下的西方個人主義一直就是貶義詞。把焦點放置在個人身上,等同於自私;把焦點放在群體的利益上才是正確的。
黑白必須分明。當時,對媒體的文字,我不疑有詐。
在愛爾蘭的南方遇上了雨天。
披著雨衣獨自沿著馬路步行回住處。駛過身邊的車子不多。突然,一輛藍色車子在我前方停下。我還不明所以然。直到我慢慢踱到車子旁方才知道,車主要載我回住宿,完全不介意我濕漉漉的一身弄濕了他的車座。
另一回在蘇格蘭外島時因為錯過了巴士,別無選擇之下只好打點心情徒步走去旅遊景點。
但才走出小鎮沒多久,就有車子停下詢問是否需要搭順風車。
完全不必提出請求,就有不相關的人主動駐足表示關懷。經過這麼多年了,那些模糊不清的臉孔仍然清晰可見。
強調個人主義的社會原來可以那樣地關懷陌生人。
或許,是因為鄉間地廣人稀,所以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可以更緊密的緣故?
微寒的秋季時分,在德國中世紀浪漫小鎮之一的宿舍里認識了來自慕尼黑的安娜。安娜得知我必須回到大城慕尼黑轉車到德國其他地區時,二話不說,便寫下了她家的地址,建議我到時可以借宿她家,省下一筆住宿費。雖然個性所致,始終沒有去投宿她家,可是,當下非常感激她的這份美意。萍水相逢而已,卻能盛情如此。
另一座溫馨的大城市是斯德哥爾摩,縱使瑞典人口不多。就在老城裡來回繞了很多圈,為的是尋找一尊小銅像。有位女士主動上前向我伸出了援手,還自願當導遊帶我遊覽她的城市。
怎樣的人,就會成就怎樣的一座城市。
在駛向挪威第二大城卑爾根的火車上時,一名老婦人見我隻身上路,特別叮囑我抵達卑爾根後千萬別跟陌生人搭訕。好笑的是,她自己也是陌生人。到站時,她吩咐兒子開車連人和行李把我載到了宿舍為止,才放心。
在布達佩斯排隊時,轉身向後方的陌生人求助,那位老婦過後還堅持請我一同去喝咖啡。可能見我是背包客的關係,三番四次地問我是否需要她買個麵包給我帶上路。呵呵呵,非常單純的善意。
看吧。住在城市裡的人,也不見得必定是冷漠的。
就在我住的地方,同樣是一座城市,在我家外的電梯口,某個早晨想趕搭一趟正在緩緩關上門的電梯。電梯內的鄰居見狀,只是木然地看著我,無動於衷地讓電梯門關上。另一回,在電梯內跟鄰居打招呼。鄰居眼不離手機敷衍地回應了我。
只要心是有溫度的,城市絕不冷漠。崇尚什麼主義其實並不重要。
即使是在倫敦匆忙的地下鐵里,面對鐵錯綜複雜路線時的茫然被一名年輕人看穿,他毫不猶豫地上前搭救我;我也看見帶著初生兒的母親遇上了沒有電動扶梯的地下鐵隧道,流動不息的人流中仍然有人願意跳出人流幫那位母親把嬰兒推車赤手扛上樓梯。
就算是冷傲的倫敦,也隱藏著一點也不算是舉手之勞的熱情。對照某回在小紅點看見一位失明人士在行人道上探路時不只一次撞上了柱子,他身旁視力完好的人們從他身邊川流不息地走過,卻選擇無動於衷,夏日炎炎的島國原來可以異常地冷冽。
在丹麥的一列電車遇上了播放了我完全聽不懂的通告時,一名搭客見我不知所措便走過來轉告我相關內容,還憤憤不平地指責交通系統的語言沒有照顧到旅客的需求。站在德國溫泉小鎮瀏覽巴士站的售票指示時,旁邊的搭客見了就上前向我伸出援手。
在波蘭電車上看緊著手中的地圖,深怕自己會下錯站。身旁的男士見狀,告訴我他下車後的下個站才是我該下的站。身後的一名年輕人和我一起下電車後,還把我帶到青年旅捨的大門前,留下一句:「我想這是你要找的地方。」
為什麼能夠對我這樣一個與他們不相干、膚色不同的人,歐洲人可以主動表示關懷?
不久前,朋友卻告訴我她在小紅點的地鐵站目睹一名本地大嬸對著正在摸索著如何購買車票的日本旅客大聲表現她的不耐煩與不滿。
有時只需看看當地人對待陌生人的態度,就能測量出一個國度的暖意。
歐洲的風景美不勝收,不在話下。最可貴的仍是相機無法捕捉也無法記錄得到的人情溫度。
這是意外收穫。
也讓我重新審視所謂群體主義的自以為是。在對待血緣親人與朋友以外的公眾人士,群體主義社會可以是非常無情的。
個人主義或是群體主義,孰優孰劣並不是關鍵。關鍵是在人心。這顯然也不是個人主義的過失。
Published: 25/01/2018